《與正文無關，無需閱讀》《與正文無關，無需閱讀》cbr-
滄桑陌路，放白骨伴黃泉共老，難續舊夢。
——秦歸
今日是臘八節，街上很是熱鬨，來來回回的行人都裹著厚厚的棉襖禦寒。小商販們在街頭高聲叫賣，有湯麪，糕點，燒酒，湯圓餛飩餃子，滿街都瀰漫著一股濃濃的香氣，要把人的舌頭勾出來似的。
“臘月八，炸麻花，梳好辮子快回家。臘月九，喝燒酒，天寒地凍烤烤手。臘月十，灶王辭，上天說點吉祥詞……”孩子們都穿著火紅的吉利衣裳，提著燈滿街亂竄，口裡咿咿呀呀地唱著歌謠，嘻嘻的笑傳遍了整條街。
酒樓的大堂裡尚未點燃蠟燭，隻有明亮的火爐與窗外的月光提供照明，住宿的客人來自五湖四海，常常是三三兩兩，聚在一起，各種方言交織在一起，歡笑聲和聊天聲響徹整個大堂。
白麪少年托著下巴坐在酒樓門口，卻眼巴巴地望著遠處鮮美的糖葫蘆，彷彿口水要落個兩滴才罷休。
“沈家小兒，你在這裡作甚”清脆的鈴鐺帶來女孩的些許疑惑。
“嗐！”他嚇得跳起來。
“我在這裡看風景！”他結巴地回，慢慢漲紅了臉。
女孩的遠山眉輕輕一挑：“哦”
“你不是要吃糖葫蘆嗎？怎的挑個這般理由？”她唇角輕揚。
“我……”他侷促地捏著衣角，心裡大戰三百，剛想回話，才發現女孩一轉神就沒了影子。
“唉。”他歎氣，準備回家。
“你嚐嚐，甜，還是不甜？”神出鬼沒的女孩伸出握著糖葫蘆的手，衝他示意。
“呀！”
“你什麼時候來的！”
他發現和她在一起這麼一小段時光，畢生的膽都要賠在她身上了。
“在你愁眉苦臉的時候來的。”她微微地笑，“吃吧。”
“可以吃嗎？”他糾結道，“雖說我十分想吃，但家母教導，不可隨意吃别人的東西，況且我們也並不是十分熟……”口腔忽然被塞入圓溜溜的東西，裹了一層蜜糖，好甜！
女孩又笑：“許多事，哪裡有那麼多規矩。”
她收回手，三兩步坐在身後的台階上，又揮手示意吃了她糖葫蘆的男孩一起坐過來。
男孩囫圇地吃著糖葫蘆，慢騰騰地走過去，彷彿走到那，糖葫蘆就沒得吃一般。
“呆瓜。”
“你母親訓你？”
他搖頭。
“父親責你”
他搖頭。
“總不會是背不出書，被夫子打手心？又氣又羞出來的？”
他瞪大了雙眼，糖葫蘆也不吃了：“你是小神仙嗎？”
“我不是哦。”她又嘻嘻地笑。
“手心不是還有紅腫嗎”
“啊！”男孩飛快地把手縮回衣袖，“叫你看見了。”
“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！”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。
“吃完就快回去吧。你家丁馬上就要來尋你了。”她站起來，拍拍衣襬上的灰塵。
“你不吃糖葫蘆嗎？”他趕忙叫住要走的她。
“我？我不能吃的啊。
”她忽的撫上額角，又笑，“走了，呆瓜。”
他望著她離去的背影，喃喃自語：“我竟忘了……秦家小女從小便沾不得一絲糖味。”
“吃不得糖，該是多難受啊……”
……
沈珩沿路看見高門宅院飛簷已點上大紅燈籠，街角處的酒肆中，暖黃的燈光透過窗欞灑落，與店內瀰漫的酒香交織，讓人心生暖意。
“已經日落了？！得趕緊回家啊！”
沈珩急得漲紅了臉，提了一口氣就往家跑，路人見狀，也隻是暗笑一句貪玩。
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才氣喘籲籲地到了相府，敲敲門，小廝探出個圓頭來，“誰啊……哦哦，少爺回來了！少爺快快進去吧，夫人都等急了，老爺看著臉色也不太好。”
沈珩聽完深知不妙，小臉上的眉毛糾成一團，跺跺腳，“大義凜然”地走進去。
嘎吱一聲，大門被小廝打開，此時夜色靜謐，沒了外面燈火爭輝，但深深庭院內亭落交錯間的燈火，仍照著湖心亭水面波光粼粼。
他躡著腳慢慢地走進廳院，毫不意外看見了父親。
他苦著臉，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句父親，“我錯了。”
“錯在哪了？”沈父掀了眼皮，抿了口細茶。
“錯在……不該，不聽夫子的話……”他小了聲音，“偷跑出去，未能抄完書。”
“沈珩！”他摔下茶杯，怒道，“你知不知道你若不力爭上遊，出門在外别人是不是笑我教子無方？”
“你一次背不出書被夫子罰偷跑出去，就會有第二次，第三次。”
“乾脆書也不必讀了。”
“父親……我知道知錯了……”他低著頭呐呐地說。
“我幼時就立下宏願：為天地立心，為生民立命，為往盛繼絕學，為萬世開太平。”
“我仍然還記得那時的少年意氣……珩兒，為父隻是希望你能接下我的位置啊。”他重重地歎氣。
“沈郎。”沈父身旁的沈夫人輕輕拍他，“鎖兒總歸還是個孩子，玩心重些沒什麼的。”
“罷了罷了。”他又輕輕喝了口茶，“聽說你出門，見到了秦歸？”
“父親？”他驚疑抬頭，暗想為何父親知道。
“她命不好，少些交處。”
他張大了口，急急說道：“命這一字，涵蓋人之一生，怎能如此草率斷下！父親！”
“鎖兒，你難道不知，那秦家女自幼克母？長大克兄？”
“生不得沾甜，一生蘊苦？”沈夫人替沈父輕輕地答，“和她處久了，怕是世事難料啊。”
她起身，睏倦地按按眼角：“鎖兒，話說的多了反倒不巧。天色已晚，為娘先去休息了。”
“父親……”他轉頭看向父親。
沈父收了眉頭的一絲怒意：“你也去洗漱休息吧，明日萬不可如今日這般。”而後緩步起身去了書房。
沈珩心裡對這套說辭不以為然。
待得父親走後，又悄悄地問服侍自己的下人：“父親還去處理公文？”
下人點頭：“是，少爺。”
“我也得學父親，不睡了，去背書！”他握緊拳頭。
……
“小姐。”下人見到歸來的人，小心翼翼地垂頭輕喊。
真是拘謹，秦歸自嘲一笑。
走向回房的路上，秦歸半是期盼半是無奈地想：“什麼是甜啊……”她輕輕地搖頭。
“沈家小兒，倒是......挺有趣的，並不怕我。”
髮際的鈴鐺微微地搖起來，像是搖去些許妄想。
“得去練槍了。”她捏了捏手心的薄繭，“……他倒是生的細皮嫩肉。”
“想……”
她苦笑了聲，斷了話。
癡心妄想！
......
“最近的冬日倒越發嚴寒了啊。”
“在屋內都能聽見窗外呼嘯的風聲呢，可苦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。”
一陣帶著刺骨寒氣的風颳過門前那顆古老的大樹，這股風似乎擁有著無儘的力量，它穿過秦歸緊握的長槍，甚至帶起了她輕微的腳步聲。風越過房頂上的青瓦，最後捲起幾片瘦弱的葉子，將它們輕輕揚起，向著更高的天空飄去。
“啊！”侍女驚呼一聲，又怯怯行禮：“小姐好。”
清掃庭院的她們縮了脖子，收了閒談的心思。
“嗯。”秦歸抿了抿嘴角，微不可查地點頭。
“快走吧。”婢女細弱的聲音傳入她的耳際，“去那邊掃。”
秦歸緊了緊手中的槍，望著遠去的婢女身影，輕輕地念：“到了這種地步，遇到這樣的事，還是會不甘心啊。”
她猛的出槍，截住一片落葉，身姿矯健地在柳葉中翻飛，漫天柳絮紛飛，如雪花纏綿繾綣在她瘦削的肩頭。
似欲歸入天地，又欲彙入人間。
她停了動作，回頭遲疑地喊了句哥哥。
“歸兒。”來人銀邊繡袍外罩紫綢，其上精巧地描繪著翠竹丹鳳的紋路，下襬和袖口又用金絲密密勾勒出祥雲，腰間輕巧彆著琥珀金麒麟玉佩。
廣袖層疊間，顯出他身姿挺拔如鬆。
仍是形銷骨立。
“哥哥，外面冷。”她咬緊了牙關，默默地看著他。
長久的沉默讓她的嗓音失去了原本的瑩潤，此刻帶了哭腔，又像不得歸家的鬼魂哀怨。
“一日也出不得幾次門，何必在意？”秦當帶著細細的咳嗽聲慢慢地回。
“倒是你，穿的這麼單薄，我不出來叫你回去，你是不是要在外面凍壞？”哥哥說的極慢，彷彿一字一句都是硬生生從喉嚨裡挖出來，再吐出來的。
“哥哥……”
“哥哥總得照料好自己，我又有什麼打緊？”她垂了眼，蓋住了欣喜、懊悔、期盼，然後退後一步。
“小歸兒，為何總是認為自己命犯天煞”他慢慢地問，“他們說的話，有什麼好聽的？”
“哥哥。”她紅著眼眶，“我，我隻是想讓你平安。”
“如果我真的是天煞命，一個人孤獨也罷，可我不想，不想......”
“哥哥也是這樣。”
“……小歸兒。”他走進幾步，摸了摸她的頭，“你還小。”
秦歸的淚才滑下：“哥哥！”
“哥哥，我真的，真的好難受。”
她撲進秦當的懷裡，縮在裡面，把細密的哭聲掩在了兄長單薄的懷裡。
“為什麼，偏偏是我？”
“偏偏是我自小叫人害怕，偏偏是我，嘗不得甜味？”
“偏偏是我，凡事皆看的通透，反傷自己！”
她如困獸一般嗚咽嘶啞。
人總是喜歡把自己困在回憶裡，不斷地折磨自己。一邊折磨著自己，一邊不肯放開，然後喊疼。
——執念頑愚。
秦當輕輕地摸著秦歸的發：“哥哥在這啊，别躲著哥哥了，好嗎？”
“哥哥……”
“去那邊坐坐吧。”他微微露出笑來，把喉中淺淺的咳嗽壓回去。
秦當牽了秦歸的手，慢慢走到小庭裡，拂掉灰塵，細緻地拉著秦歸坐下：“糖有什麼好吃的？”
“來吃酒啊。”哥哥彎了嘴角，“不知，小歸兒，喝不喝得了啊。”
“哥哥......”秦歸嘴角牽起細微的弧度。
“是梅子酒，大抵又酸又苦吧。”哥哥輕輕念。
“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吧......”
“哥哥！”秦歸急忙道，“大夫不是說你喝不得酒？”
“我喝不得的。”他揉了揉秦歸的發，“小歸兒來替哥哥嘗一口”
“哥哥是不是忘了我才十二？”她抿唇搖頭，“喝酒總是不好的。”
“那小歸兒，知道父親何時開始飲酒嗎”他撐起下巴，眯起眼睛，等待回答。
“十歲”她猜測。
“九歲。”
“父親九歲開始嘗酒，當時直道：酒為瓊漿玉露，此生怎敢辜負。”他清淺地笑。
“嚐嚐？”秦當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小酒壺，遞到秦歸面前。
“好。”秦歸接過酒壺，倒入口中，酒液滴落出來，滑過頷，“哥哥，十分可口。”她笑出一個月牙。
迷迷瞪瞪中，她棄了酒壺就投入了哥哥的懷裡沉沉睡去。
清脆的聲響讓秦當一怔：“這丫頭。”
“為兄此生僅願小歸兒，一萬星辰掬在手，霜成美夢永不朽，也有白月牽衣袖，也有春秋撫眉頭。”
“年少風流啊。”
他抬眼看向庭院的柳絮，雙眼迷茫：“哥哥真是沒用啊……”
“連妹妹也保護不了。”
-cbr
